她只在光里死去

第2章

第2章

姐姐在省昆曲表演选拔赛中拿了二等奖。

那晚,妈把我粗暴地推回房,门一合上,屋内传来她压低嗓音的温柔。

“知秋啊,这次怎么才二等奖?你知不知道,林导家的嘉语从小学梨园戏班,年年都进省队,你呢?你浪费的每一分钟,都是在耗我的命。”

她轻轻拨着姐姐额前的碎发,语气亲昵得像在哄一个不听话的角色重新入戏。

“妈......其实......”姐姐低声开口。

还没说完,门铃响了,是林导的太太,嘉语的母亲。

“哎呦,何老师,这么晚还在教知秋呀?”她笑着进门,眼角打量着姐姐,仿佛在看一件未雕完的胚子。

妈立即换了脸色,笑得得体又乖巧:“哪有你们家嘉语聪明,知秋学得慢,得多下功夫。”

嘉语来的那天,姐姐没带我去找小舟哥。

那天之后,妈常常安排嘉语来我们家“搭戏”练习。她进门像巡台,踩着绣花鞋,翻姐姐的旧戏服,扯出一本日记,高声念道:

“‘我想要自己的舞台,我讨厌嘉语’?哈哈,丁知秋,你也太可笑了吧?”

姐姐面无表情。妈在一边鼓励:“嘉语跟你搭戏是看得起你,好好学。”

她说嘉语是她特别给姐姐挑的“好朋友”,要两人“搭一辈子的台”。

只有我知道,姐姐脸色一直苍白到指尖。

我想冲过去,但太矮太轻,反被嘉语一把推倒。

“贱丫头,等你妈走了,看我不收拾你。”

妈只冷冷一瞥,把我一把推进书房:“丁债婆,别闹,知秋该练身段了。”

我哭着敲门无果,想起了那道隐藏在书架后的缝隙。

透过小孔,我看到练功房里,嘉语正晃着姐姐的那双练功绣鞋。

“17岁的昆曲演员?你以为你这些老掉牙的玩意儿能换来前途?都是废物!”

姐姐突然静了下来,像换了魂似的。

她从墙上摘下一面写着“曲魂奖”的金饰扇面,抡起砸向嘉语——砰!血溅到了练功镜子上。

妈冲进来,看到嘉语哀嚎的样子,又看到姐姐手里的扇面奖,扬手一巴掌。

“你疯了吗?在家S人吗?你还要不要脸了?”

姐姐的额角立刻青紫一片,唇角却倔强地撅起:“她说——昆曲,狗屁不是。”

妈怔了一下,旋即暴怒。

“你以为这些破玩意值钱?奖牌奖状,统统是废纸!”

她翻出那一摞折页的红底黄字的奖状,撕得满屋飞雪;绣金奖杯、刺绣鞋架,被一一摔成碎块。

“不要!”姐姐扑上去,却只换来额角更多的血线。

她跪在一地残片里,去拾那双裂开的戏靴,捡起那枚印着“春台魁首”的胸针。

她不怕疼,只怕这些见证自己全部努力的东西不见了。

我隔着洞口,喉咙哽得发紧。

轻声喊:“姐姐,别哭,我在。”

她抬头看向我,那眼神空洞又缓慢,却努力勾出一个笑。

“丁小丁,其实......我根本不在乎奖,我讨厌的是她。她的眼神、她的掌控,她从来不听我唱一句完整的水磨腔。”

“我只是想要点——属于我自己的戏台。”

我听不懂她说得太多,但我知道,她哭了。

我轻轻推过一颗大白兔奶糖:“姐姐,吃完糖,就不哭了,好不好?”

老师说,糖是甜的,能中和世间所有的苦。姐姐吃了糖,就会好起来的。

果然,她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