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干不见伊人面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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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儿林清川是江城人最羡慕的男人。

佛女妻子矜贵清丽,爱他如命。

他被绑架时,宋时薇孤身来救、白衣染血,只为换他平安。

可自从神医季泽言来了宋家,一切都变了。

“以后家里的事,都听泽言安排。”

宋时薇脸庞小巧五官精致,肌肤白皙如雪,透着一股子天生的清冷与高贵,紫檀手串安静地绕在腕上,他神色淡淡地宣布,要让另一名男子住进宋家。

佣人们变了脸色。

家里的男主人还在,却要别的男人住进来?

林清川看向站在宋时薇身后的季泽言,一袭天青色棉麻布衣,寡淡的眉眼,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他按住胸口,那里泛起丝丝酸胀,他问得不算客气:“他以什么身份进宋家?”

宋时薇惯来冷淡的眉眼起了波澜,修长白皙的指尖停在手串上,好像他的问题很傻,根本没有回答的必要。

但她还是大度地答了。

“朋友。”

林清川悄悄松了口气,胸口的酸胀感散去。

也许外面的传言都是假的。

结婚两周年纪念日那晚,林清川空等一夜,宋时薇却被人拍到和季泽言同时出入酒店。

记者直接发难:“您和季神医是什么关系?结婚纪念日陪别的男人,您先生知道吗?”

宋时薇顿住脚步,扫了记者一眼。

记者立刻噤声。

“朋友。”

既然她的答案从没变过。

也许,他们真的就只是朋友吧。

他立刻安排打扫客房。

宋时薇制止,“泽言住主卧外间就可以。”

他以为自己幻听了。

别墅主人房是个套房,外间可以直接进入他和宋时薇的卧室。

之前宋时薇借口冥想清修,早早将他从主卧请了出去,现在让季泽言住外间,跟直接住主卧有什么差别?

“时薇,你这个月要清修......”

宋时薇不置可否,“泽言住外间,有助我冥想。”

他的喉头好像被堵住了。

她之前说自己耽误他聚神凝思,但季泽言却能帮他清修?

他很想大声地质问她。

他们俩到底是清修,还是双修?

季泽言随手拨弄了下主卧里的花束,白色花瓣自他掌心簌簌掉落,说出进门来的第一句话:“宋小姐,这花不适合您,换掉吧。”

精心搭配的鲜花错落有致、枝枝耐看。

宋时薇迟疑了几秒,还是挥手唤来管家,让他把花扔了。

林清川拦住她,“你要把花换掉?”

没有人比宋时薇更清楚,这花意味着什么。

慈善晚宴上,有人放出他在酒吧卖酒的视频,宋时薇不仅惩罚了那些人,还当众送了他一束花。

求婚时,他也是捧着这样一束花,单膝跪在宋时薇面前。

她伸出芊芊手指,让他帮忙戴上戒指,清冷冷的美人动情时,嗓音微哑,“你同这花一样,纯洁又美好。”

可现在,季泽言说扔掉,她竟然同意?

他红了的眼圈,“你真的......要把花扔掉?”

连我也一起扔掉吗?

他死死咬紧嘴唇,唯恐自己问出来。

宋时薇避开他的视线,垂下眼皮,“家里都听泽言的,我不想说第二遍。”

“好!”

那就都扔了!

他无比干脆地抱起那一大束花,向外走去。

季泽言在他身后骤然出声,“林先生,请你明白,我不是来跟你抢男人的......既然你如此容不下我,我还是回去的好。”

他转身欲走,宋时薇立刻开口挽留,“家里你全听你的。”

季泽言停住脚步,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林清川来,那目光,让他感觉莫名的熟悉。

季泽言忽得轻笑一声,“林先生今日违抗妻子,是肝火过旺。让先生抄一千遍《心经》,焦躁之气自减。”

宋时薇迟疑了一下。

抄经室是个无窗无光,仅能转身的小房间,林清川有幽闭恐惧症,他会害怕。

她提议,“让清川去书房抄。”

季泽言不赞同地摇头,循循善诱,“宋小姐,抄经是为了静心,只有无人打扰之处,才能让林先生平静。”

狭小昏暗的抄经室展露在他面前,他双手死死抓住门槛,说什么也不肯进去。

“不要!放我出去!你不能关我!”

“宋时薇,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你明明知道的......”

可佣人硬生生将他拖进来,按跪在书桌前。

季泽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抄经要心诚,跪着抄效果最好。”

他猛得站起来,“你以为你是谁?让我跪就跪?”

季泽言扬手甩了他一耳光,“口舌焦躁,我替你败败火。”

他被打得偏过头去,耳朵嗡嗡直响,白皙的脸上五个指印触目惊心。

季泽言左右开弓,一连打了他二十耳光才停。

“想必你的口舌之火,已经泄了。”

他无助地跪在地上,嘴角鲜血淋漓,耳边也有鲜血流出,胸腔不断翻滚,他“哇”得一声吐出一大滩血,还有颗被生生打掉的牙齿。

宋时薇面露不忍,她拨弄着腕上的手串,别开视线:“清川,季神医医术超群,你要听话。”

季泽言笑着开口:“林先生,我知道你有幽闭恐惧症,但想要治好疾病,最重要的是正视它、直面它,最终才能战胜它,对不对?”

铁门在他面前缓缓关上。

房内袅袅梵音升起。

钵盂空灵的响声,悲悯又安详。

林清川跌落在地,头痛欲裂,脸颊肿胀难忍。

他无助地蜷缩起身体,死死咬住自己的拳头,想要对抗深不见底的恐惧。

没用。

幼时孤儿院里可怕的画面不断袭来,他毫无形象地撞向紧闭的铁门,温热的血自额头流下。

待他再次醒来时,是在客卧的床上。

季泽言端着药碗走来,声音平静无波,“我给你配了药补身体。”

他怒视着来人,挥手打翻药碗。

“少假惺惺!要不是因为你,我会晕倒?”

滚烫的药汁泼了季泽言满身,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推门而入的宋时薇恰好接住他。

“烫到没有?”

那人眼里,是少见的焦急和柔情。

曾几何时,那些柔情也是专属于他的。

可现在,宋时薇沉着脸,“林清川,你怎么如此不懂事?!还有没有半分宋家人的体面了?泽言是为你好,你怎么能推他?他要是被烫伤,你......”她顿了一下,字字如刀,“好自为之!”

她细心地查看季泽言胳膊上的伤势。

不过些许红痕。

仍旧不放心,她吩咐助理,“叫院长过来看看。”

她怨他失了体面。

若不是季泽言,他又怎会没了体面?

他拉过被子盖住头,脸色苍白的倒在床上。

几个佣人走进来,不由分说地将他扯到地上,往他手里塞进去个滚烫的铜盆,“跪着举好!季神医说了,这样有助于你疏通经络、恢复身体!”

铜盆里的开水烫得他拿不稳,可佣人的手铁钳般地按在他身上。

滚烫的热水从头淋到脚。

“啊啊啊啊——”

“不要!好痛!”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他手指乱抓,凄厉地大喊,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浑身被冷汗浸透。

一条抹布强硬地塞进他嘴里。

“季神医交待过,水越烫效果越好。林清川,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大喊大叫,哪还有半分宋家先生的体面?”

他痛得死去活来,可他连挣扎的权利都没有。

那几人将他牢牢禁锢在地板上,犹如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喉头一阵腥甜,明明灭灭的光影中,他觉得心里有些东西随着眼泪一起流走了。

佣人们折腾了小半天才肯放过他。

他瘫软在地,面色惨白,抖得像秋天的落叶。

用烫得满是血泡的双手努力撑起身体,给宋家老宅去电话:“宋爷爷,三年要到了,您该放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