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药准字

第1章

第一部 出征

“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今日得宽馀。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水调歌头·游泳》(1956年)

1

“哎,我给大家讲一个故事,看看你们怎么选择……”

这是在一条普通的街道上,一座外观、内容均很寒碜简陋的4层小楼,一个低等旅馆的第三楼客房,8个男子挤在一个不到15平米、连个厕所也没有的狭窄空间里。他们总共才要了两个客房,每个客房里的4个人得躺在3张小床上,不知道他们晚上是怎么度过的?(一般的做法,轮流安排其中一人打地铺。)此刻,两个房间的人全部呆在一块,一边喝酒、抽烟、打牌,饕餮般大嚼(虽然也没什么可吃的),一边侃大山。

时间是2001年7月底,地点是湖南省岳阳市。正值三伏天气,又是有“火炉”之称的湘中北地区,日里高温38℃,户外的阳光疯狂地曝晒、炙烤着,白晃晃的;房里又没有空调,闷热得像个蒸笼,只开着两台老式电风扇,“呜呜”地猛吹,烟雾缭绕,酒精挥发,臭味熏天,浓得呛人。几个二三十岁的年轻汉子汗流浃背、脸色通红,脱得身上基本上成了真理——俗话说“真理是赤裸裸的”嘛,只好靠冰镇啤酒来降温,靠乙醇、尼古丁、荤短信、黄段子、骂骂咧咧、互相调侃、高喊大笑来发泄。桌子上也没有什么好菜,就是几包酒鬼花生、油炸蚕豆、土豆丝、盐煮鸡肝、腊猪耳、辣椒酱等。

一个30岁左右的方面大耳、身材高俊、目光犀利、声音高亢、精明强干、甚有棱角的人,似乎是这群人里的头儿,各位也都喊他“姚哥”、“湘哥”的(其实论年龄,当中还是有三两人要大过他),因为他要讲故事了,于是大家都停下喝酒、说笑,听他开讲:

“……说的是A、B、C这3个男子与一个女子,她是A的女朋友,而这3个男子也是好朋友,4个人一起乘游艇出海去玩,后来到了一座小岛上,正当他们沉浸在水天一色、烟波浩淼的壮丽景色中时,游艇却突然掉头开回去了。四人这才慌了神,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眼看都要葬身于这荒凉、偏远的孤岛,他们一筹莫展。

“就在此时,在那波浪翻滚、水天一线的尽头,驶出一叶小舟。众人喜出望外,雀跃腾跳,大声呼救。小舟终于发现了他们,慢慢驶近。船夫本来打算毫不讲条件就把他们全接到船上,救他们上岸。但他看到对方四人中有一女子,而且还颇为年轻、漂亮,于是眼珠一转,起了色心,心想我不能白救他们。他说:‘要我救你们倒并不难,但有个条件,你们得答应先让这个女子陪我睡一觉。由她先上船,待我们好事完后,我再来接你们。’”

“可是,A并不同意。但是,最后大家全得救了。因为那名女子自愿献身,让船夫得到了自己。她见B、C都有这样的意思,只是不好说出口,为了拯救大家包括她本人,她只有这么选择。

“四人上岸以后,真是恍若隔世,仿佛第二次人生。结果,A抛弃了那名女子;B娶了她,因为她舍己救人的高尚品质,当然还有漂亮;C虽然同情她,但是因为传统观念,不可能娶她。

“问题就是,在A、B、C三人中,若要你们从中挑选一个人作为自己,各位会选择谁?”

这个问题一提出来,就像炸开了锅,整个房间热闹起来,那些汉子们都欢欣地高喊道:“我选B!”“我选C!”虽然是七嘴八舌的,各有各的算盘,但都是选的B或C,没有一个选A——当然,A是大家鄙视和抨击的对象。

其中有一位还开玩笑说:“这傻A与傻C中间的那个人,还真不是傻B了。”

“要我就选船夫。”突然一人传来不慌不忙、不轻不重、不急不慢的回答。那个叫“姚哥”的一看,原来是素来说话、性格慢条斯理、不温不火的重庆人柴文杰。姚哥心里顿时一动。

大家沉吟了半晌。“哈哈!你奶奶的”,一人爆发出一阵大笑,“老柴,真有你的!竟然A、B、C都不选,选了那个船夫。”这是牛高马大、性情剽悍的东北人郝武军的那副破铜烂铁般的大嗓门。

长相颇帅气的长沙伢子罗金川在这伙人当中最大,也比较倔强、认真,不服地说:“不行,不行!你不是从A、B、C三人中选一个,不符合规定。”另外几人也表示赞同。

“可是,我为什么就不能选船夫呢?你看他,既承诺救出了他们四人,又得到了美色,多划算啊!”柴文杰分辩着。

“不就是个游戏嘛,好玩而已啦!”不知其中谁说了一句。

“姚哥,有标准答案吗?”郝武军问道。

姚哥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但他心里却想:是啊,选船夫的人自然是最理性、最睿智,最合适做生意、当经理的人选。这个柴文杰,因为是刚加盟咱们这个“功利团队”(姚哥为自己的小集体取的名),我并不是很了解他,看来还挺不简单的,他上大学时念的就是经济管理专业呢!他也是这些人当中,除了姚哥以外,唯一一个有本科学历的。

郝武军却又马上发话了:“姚哥这个故事不好玩,我来给大家讲几个精彩的带色的。”然后拿出手机,读了上面新收到的一个短信:

“昨夜,小梅老公要与她行房。过去每次,老公都提议关灯。此次半途,小梅却忽然拉亮灯,怒道:‘原来你一直在用黄瓜骗我!’她老公也怒道:‘妈的,我还没有问你孩子是怎么回事呢!’”

众人一阵大笑。

“还有呢!”郝武军又念了一条:

“一农民进城找XJ。小姐说:‘草地一次10块钱,椅子一次20块,床上一次50块。’农民抛出50块。小姐笑道:‘先生好有情调哟!’农民说:‘情调个屁,50块,草地上5次。’”

众人又是一阵狂笑。

这是郝武军讲的第三个:“避孕套对卫生巾说:‘老妹,你可别上班,你一上班,我的7天没生意!’卫生巾对避孕套道:‘大哥,你知足吧,你他妈的要漏了,我就10个月没活儿了!’”

“好,这个精彩!”几人鼓掌。

郝武军再讲了一个:“公司新来个漂亮女秘书。第三天,经理得意洋洋地对副经理说:‘昨晚我发现,新秘书的床上功夫比我老婆强。’副经理附和说:‘我也觉得比你老婆强。’”

在兄弟们的笑声中,郝武军偷偷看了姚哥一眼,想知道他是什么反应。姚哥却似乎陷入了沉思,对他的话没放在心上。原来,他刚刚收到在长沙的老婆唐笑笑发来的短信,上面写道:“成功四大要素:1,自己要行;2,要有人说你行;3,说你行的人要行;4,身体要行。前面3条是成功的标志,最后一条是成功的前提。爱惜你自己。”心里先是感动了一阵,接着又像打翻了一瓶五味子,情绪复杂得很。

他悄悄溜了出去,心想:“就让大伙先乐一乐吧,反正现在离行动还早。”

罗金川说:

“老郝讲的这些都一般,看我来个最刺激的。

“在一个古老的山乡,发现了一个古老的村落。由于他们世世代代与外界隔绝,宛如桃源中人,外界对他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一个漂亮的女记者前往这落后的山乡,去采访当地人。

“她采访的对象是一个50多岁的老者,其表情非常奇特怪异,与他人似乎有那么一些不同,而这是女记者最感兴趣的。知道他们世世代代与世隔绝的生活以后,女记者大为惊讶,继而是好奇,于是她打算描写一下他们与世隔绝生活中的喜怒哀乐。

“‘请问,这么多年来,您最高兴的一件事情是什么?’好奇的女记者问。

“‘有一年冬天,隔壁老三家的母羊丢了。’老头说。

“‘羊丢了,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吗?’女记者更好奇了。

“‘羊丢了以后,我们几十个人打着火把上山去找,找了三天三夜,终于在后山的一个角落里面找到了。’老者吸了口烟,眯缝着眼睛,回味无穷地说。

“‘找到后怎么了?’女记者好奇地问。

“‘找到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我门在雪堆里面扎了帐篷休息。外面的风很大。我们感到很无聊。于是大家就轮流上那只羊。好爽!’

“女记者显然感到有点尴尬,她想避开这个话题。于是她打断老者的话,问有没有其它高兴的事情。

“‘有一年冬天,前边老马家的新媳妇在山里面走丢了。’老者说。

“‘找到了吗?’女记者追问。

“‘我们几十个人又找了三天三夜,终于在后山的角落里找到她了。于是我们按下帐篷休息。冬天的晚上的风很大。我们大家都很无聊。于是我们就轮流上老马他家的新媳妇,别提多爽了。’老者说着敲了敲手中的旱烟袋。

“女记者感到更尴尬了,她决定避开这些话题。于是她问道:‘在这几十年与世隔绝的生活中,您究竟有没有什么值得悲伤的事情?’

“老者的脸色突变,手也开始颤抖,几乎抓不住手中的旱烟,深陷的眼眶中滚出了两滴浑浊的泪。他的嘴唇哆嗦了好几下,身体也似乎在颤抖。沉默良久,他说:‘有一年冬天,我丢了……’”

一帮汉子愣了一刻后,顿时狂笑不止:“哈哈,哈哈……”

郝武军指着罗金川,边笑边说:“老罗,真有你的,哈哈!精彩啊精彩。”

“那我也来凑一个吧!”看起来文质彬彬、斯斯文文、白白净净、发型一丝不苟、在这群人中唯一戴着眼镜和手表的江苏人章国珊说。章国珊是他们当中年纪仅次于罗金川的,而大于姚哥等人。他原本平时是最讲“文明”的,言行举止颇为注意,但今天在这样的氛围中也被感染了,何况姚哥又不在场,于是也“放浪形骸”起来:

“在古代英国亚瑟王执政时期,**官非常仰慕王后高挺、美丽、迷人的胸脯。但他知道,猥亵王后的代价是死亡。他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了亚瑟王的御医,御医答应帮他实现他的愿望。作为代价,**官愿意付给御医1000金币。

“于是,御医配制了一种痒痒水。一天,趁王后洗澡时,把痒痒水抹在了她的胸罩上。王后穿上衣服后,感到胸脯奇痒难忍。亚瑟王急忙传御医给王后看病。御医说这是一种怪病,要解痒,只有用一个人的唾液,要让这个人在王后的胸脯上舔4个小时。这个人便是**官。

“亚瑟王急传**官进宫为王后治病。御医已经把解痒的药放在了**官的嘴里。于是,**官终于实现了他长久以来的愿望,在王后美丽的胸脯上足足舔了4个小时。

“**官过足了瘾,王后的病也治好了。**官刚回到家里,御医便赶来向他索要报酬。**官已经过了瘾,而且知道御医肯定不敢把事情的真相禀报国王,于是便想赖账。

“御医忿忿离去,发誓要让**官付出代价。于是,他又配制了一些痒痒水。这天,他趁亚瑟王洗澡的时候,把痒痒水涂在了国王的内裤上。第二天,亚瑟王又传**官进宫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帮人更加疯狂地大笑了一阵。

“喝酒,喝酒!”大家又把手里的啤酒瓶高高举了起来。

在讲黄色段子的同时,另一些人又在讲一些鬼故事,诸如太平间、停尸房的惊悚怪事,又如红马甲、红舞鞋之类的恐怖传说。

他们没注意,姚哥已独个儿跑出走廊外,想自己的事情去了。

这时,楼上的天花板似乎传来有人抗议他们太放肆闹嚷、因而干扰了自己而用凳子、皮鞋什么的进行锤打的声音。

几个人吐了吐舌头,明显压低了说笑声。

长得短小精悍、而生存活动能力极强的河南人阳雷却不以为然,嘀咕了两句:“咱们乐咱们的,管他龟孙子什么事!倒发起爷爷的飙来!”

“就是,真扫兴!妈B!”郝武军也骂了一声娘。

章国珊是他们的副头,姚哥不在,本来他是可以劝劝大家注意一点的,但心想既是兄弟们难得的休整与发泄,又不是在公司,何必这么苛刻?于是也只宽厚地笑笑了事。

但不管怎么说,大家还是情绪有所压抑了,只管猛喝酒,房里空气有所沉闷。

过了十几分钟,姚哥还没进屋,这帮汉子却听到楼上又隐约传来一阵阵怪异的、但非常撩拨人的细微声息。这些人基本上都是成熟的有经历有经验的男人,约略猜出了那是什么声息,于是都停止了喝酒,面面相觑,神情奇异而一致,屏气凝神地倾听起来。

这段声息似远似近,似有似无;像老汉推车,又像春蚕嚼桑;时而有粗重的呼吸,时而有嘤嘤的呻吟;让人听了既觉得刺激,但也有些恶心。

这种哼哼唧唧的声息其实并不大,也不可能大,按说隔了一层楼,他们很难听见的;只可惜在这个末等的地方旅馆,也许是楼板不够厚,也许是整个房间的隔音效果就不大好,所以被楼下的这帮人也还是听——更恰当说是半倾听半想象——了个八九不离十。当事人若是知道了,必定羞愧个半死。

几个人听了一会,先是得到了一点听觉与想象的享受,但紧接着更多的还是失落、厌恶、气愤、不满。于是,在几分钟专心的沉默过后,其中一人终于脱口而出,其他人也跟着大声嚷嚷:

“你奶奶的,还真是一对野鸳鸯在行床第之欢啊!”

“哎呀,这一上一下、一进一出,颠龙倒凤,巫山**,可把他们快活死啦!”

“这大白天的就干起来了,骚劲真足啊!真是风流、浪漫、火热啊!佩服,佩服。”

“这样子就搞,太明目张胆,太不像话了!”

“哈哈,这么热的天,两个鸟男女全脱光了膀子干,还不等同于洗桑拿呢!”

“好家伙,玩鸡玩到咱们几个大爷的头顶上来了!”

“他们明明知道哥几个在这里嘛!也还是实在忍不住要快活了。”

“说不定就是想表演给我们看——不,听——呢!炫耀不是?”

“待咱去拿根棍子来捅一下天花板,吓唬吓唬他们,让这对狗日的赶紧休兵!——咱们兄弟们在这里已经饥渴多时,下面早就硬邦邦,很想参加战斗了,他倒好,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只管自己快活。要不咱上去替他忙乎一阵如何?兄弟们。哦呵呵!”

这是湖北佬解凉在说话,前面好几句都是他说的。此人脸上长满了大大小小赤红的肉痘,据说正是他经常寻花问柳、贪色好Y的结果。在工作上他倒是爱出些馊主意,偶尔也会有一两个奏效的。“九头鸟”嘛,鬼点子是不少。

姚哥用人是“不拘一格”的,即用其长,而不计较其短。毕竟解凉有其优点。至于他的那些“寡人之疾”,姚哥曾私下与他谈过话,说适当可以宽容,给他足够的自由,但必须是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及不要触犯公司的规章制度。

郝武军笑骂道:“你他妈的解凉这么多天没玩过女人了,是不是‘小弟弟’也痒痒了,忍不住了,挺立如柱啊,哈哈!不过也真是的,一帮爷们已经吃‘素’十多天了,再这样下去,连看到老母猪也是双眼皮的啦!走走,咱们干脆上去敲他奶奶的门!”郝武军瞅见姚哥不在场,加之酒精、荷尔蒙发生作用,有些肆无忌惮、口不择言了。

这些人又是一阵疯狂的大笑,甚至在起哄、怂恿。

“恐怕不好吧?你们这帮小子!老打如意算盘。”陕西人叶占利大摇其头。这个西北小伙还是有一些粗犷、质朴、厚道的本色。他学历不高,也不是学的医药科(有意思的是,这8个人没有一人是医药学的科班,而且只有姚哥、柴文杰、章国珊三人上过正规大学,解凉、叶占利是读的成人教育),但做事还是很努力,也能很好地遵守纪律。

比较听话的是章国珊、罗金川、柴文杰、叶占利四人;不大好管的则是郝武军、解凉、阳雷三人——但并不是很严重,大家做起事来还是挺认真的,也没有什么太出格的行为,不过平时嘴巴上过过“干瘾”罢了。这毕竟是一个“功利团队”嘛!其实兄弟们也不容易,姚湘很理解他们。而且他们也还年轻,初出江湖,还不是那么复杂、老练、世故。

“打搅了人家的好事,当然不好了。”就在这时,姚哥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在座的各位叫他“姚哥”,其实他的大名是叫姚湘。与大哥罗金川一样,他也是湖南人。只不过,罗金川是省会长沙人,而姚湘的老家是在湘西北部一个山区县的小镇,与鄂、渝、黔等省(市)交界。

姚湘接着说:“按我的分析,这绝对不是**,**的人不会大白天到旅馆来包房的,他们不懂风情,也找不到感觉,不过暂时满足一下最本能的需要罢了。他们也不敢。八成是一对玩婚外情的人,平时没有办法偷欢,今天趁有机会出来突击解决解决,所以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人家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兄弟们请多理解、担待一下。”

几人便随声附和:“姚哥高!姚哥说得对!”

郝武军与解凉在背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暗暗吐舌头、做鬼脸。

姚湘又说:“咱们公司如今正处在多事之秋,生计维艰,姚哥我手里没有几个多余的钱,没有办法让哥们几个好好玩乐玩乐。大家跟着我一起吃苦、受罪,做兄弟的我实在是问心有愧啊!”他的眼角似有泪花在闪耀。

几人也都感动了,纷纷说:“姚哥说哪里话来?在兄弟们面前,这不是生分了嘛?现在正是‘打天下’的创业初始阶段,我们愿意跟着姚哥一起干大事业,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更别提吃这一点点苦了。我们看重的并不是什么金钱、美女,我们正是奔姚哥您的人格、您的魅力来的!您作为堂堂的大型公司营销中心总监,却不辞劳苦、以身作则,与我们一起千里跋涉、日晒雨淋、摔爬滚打、同吃同住;您还经常坚持自己打地铺,饭和肉也吃得最少,这在人合是谁也比不上的!”

“多谢兄弟们!”姚湘展望未来,一腔豪情,口气硬健,“今天各位是人合的先遣队、先驱者,明天大家就是人合的大功臣了!等将来咱们公司发达了,手头有钱了,我一定请大家去中国最好的红D区,到时咱哥几个好好快活、逍遥一番!”

大家异口同声地表示:“多谢姚哥,一定会有那一天的,而且那一天就快到了!”

在此期间,客房里众多毒辣的南方长脚蚊子,跳着曼妙、轻盈的舞蹈,并以声东击西、神出鬼没的行动,不断可着劲地叮咬、吮吸着几人的鲜血(他们那半裸的、大片的肉体,正是蚊子们很容易就瞄准的目标),弄得几人又痒又疼的,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扑跳起来追打,却根本打不到几只。姚湘幽默着说:“现在蚊子的智商都很高,都是上过大学的呢!”弄得几人哈哈大笑。

这群各有性格和打算、多少有些桀骜和强悍、甚至不乏野性的汉子,却能在真正做事的时候做到齐心协力,并对姚湘真正表示佩服和拥护,大部分是靠姚湘的人格魅力和情感成分、另一部分是靠他们自己的理想追求和利益因素维系的。

他们都是姚湘经过做挑选、工作、许诺,将其一个个拉拢到一起的,可以说大家都是栓在一根草绳上的蚂蚱,确确实实是“同舟共济、同甘共苦”,姚湘的事业需要他们,他们的事业也需要姚湘。

姚湘又严肃、认真起来:“兄弟们刚才也说过了,说得很好,大家都把心窝子掏出来,一起‘打天下’!那好,现在我宣布正事。刚才我在隔壁屋里给我们的产品宣传单加上了一副对子,等会我们就上街去,找一个文印店打印出几千几万份来,然后我们8人分成4组,每组2人,白天睡觉,晚上行动,从岳阳向北一路‘S’过去,将我们的宣传单贴满沿途各个城市、县城的大街小巷。现在还有一点点时间,兄弟们再休息一下,到天黑时咱们就出发!”

“明白!”

7个汉子凑在一起,去看那张《天津人合药业公司名牌独家药品“除血净”招商宣传启事》,下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详细的内容,什么公司介绍、产品介绍、招商范围、销售模式、合作利益、合同细则、联系方式……这些大家都知道了;而在启事标题的上面,是姚湘刚刚新撰写的一副对联:“聚天下贤才发大财 售名企良药为亿民”。

7个人品味着这个对联:“写得好啊!概括得很贴切、通俗,也很醒目。”

2

天终于黑下来了。

姚湘一声令下,8条汉子倾巢而出。他们趁着夜色,敏捷、快速、麻利、娴熟地行动,就像是在做着一件什么神秘的事情,甚至有点像解放前地下党的革命活动了。夜晚因为有朦胧夜色的蔽护,既没有白天的喧嚣、拥挤、张扬,同时都市里各大街小巷的路灯又能保证大家的行动毫无阻碍。

他们分成4组,每组两人,每人拿200张宣传单,从4个不同的方向走向全岳阳市的各个地方,各条街道、各家医院、各个诊所、各个药店、各个小区、各个超市商场、各座综合写字楼,以及公共汽车站、长途汽车站、火车站、宾馆、旅社、饭店、立交桥、天桥、墙壁、电线杆、报刊电话亭、大中学校、公司企业的大门……而且姚湘特地要求“必须把红桃K所刷的大红标语全部盖掉”,几个小时,一夜之间,偌大的岳阳城,遍及各个角落,竟贴满了天津人合药业公司名牌独家药品“除血净”的《招商宣传启事》——总共有1600多张呢!

时值酷暑季节,晚上虽没有白天的烈日高照、阳光曝晒,但依然高温无风、炎热难耐。几个人虽然都穿着短袖、轻薄的衣裤,身上还是汗涔涔、热乎乎的,只好边走边不断地猛灌凉水。而且又正是雨季,前些日子连日暴雨,夜里也是哗哗下个不停,他们外出行动不但一个个淋得落汤鸡似的,而且贴的传单也被风雨打湿、扯烂、冲走,完全等于白干,这才停留了数日。今天终于雨住天晴了,大家再次趁夤夜出动,终于成功——用姚哥的话说,算是“又拿下了一座大城”。

而在另外一些时候,他们不做“夜猫子”、贴传单了,则做招商工作,在白天出去谈业务,包括医院、药店、商贾,一个个西装革履,打扮得人模狗样,言行举止装得很斯文儒雅、大有来头,介绍起产品和业务来头头是道、滔滔悬河;晚上就回到他们租住的廉价旅馆里,一群大男子挤在一起,小客房床位不够,有些人就只好打地铺(其中肯定有以身作则的姚湘),他们脱下外套,换掉“伪装”,赤膊半裸,伸拳踢脚,喝酒抽烟打牌赌博,骂娘发牢骚说脏话讲荤段子吼嗓子哼洋花小调,房间里充斥着烟味酒味汗臭味,完全恢复了“原形”。

这本来都是光明正大的事情,却搞得偷偷摸摸、神神秘秘、尴尴尬尬的,大家既有些窘迫、委屈,却也觉得新奇、刺激。

岳阳市位于洞庭湖与长江汇合处,是湖南省临近湖北省的进出门户,京广铁路、京珠高速公路、107国道从此地通过。它是湖南的北大门,湖南唯一的内陆沿江开放港口、对外宣传窗口。这既是一座古城,又是一座新兴工业化城市。它因岳阳楼而久负盛名,更因巴陵石化公司而驰名天下。

到半夜1点钟前后,8个人都陆陆续续回来了。姚湘看着自己的队伍,当然这也是他的兄弟,他们尽管各有性格、想法、缺点,但一个个尽心工作,完成任务,风尘仆仆,疲惫不堪,且毫无怨言,他非常欣慰,同时也有些心疼,于是饱含感情地说:“兄弟们干得不错!今天已晚,大家早早洗澡、睡觉,酣然一宿,做个好梦,明天中午我们乘车去下一个城市——湖北咸宁。”

姚湘本来有睡觉前看一会书的习惯,只是今天他却睡不着了,一个人走到阳台上,眺望远处,那正是曾经“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杜甫)的八百里洞庭湖,连日暴雨洪水,想必一定是浊浪滔天、泱泱荡荡,气势可观得很。

想当年他还在武汉上大学时,每次回家都要经过岳阳,有多次就曾登临岳阳楼,极目楚天舒,像范仲淹先生一样“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高瞻远瞩、抒情感慨一番;也还曾泛舟湖上,戏水玩鱼,并上君山游览,观湘妃斑竹,饮洞庭名茶,抚今怀古,“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甚至还有过邀友下湖游泳,效法伟人当年,“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的畅快。可是,如今却重务在身、步伐匆匆,竟然没法抽时间去看一看、走一走;尽管那岳阳楼、洞庭湖就近在咫尺。“哎!”他暗暗叹息了一声。

姚湘拿出手机,看到下午老婆唐笑笑发来的关心自己的短信,又陷入了沉思。

唐笑笑就在长沙上班,离岳阳不过短短300来华里地,三四个小时的车程,可他就是没有回去看看她;而且,他带着手下来岳阳贴传单,也并没告诉她。他们都已经分别四五个月了。一想起唐笑笑,姚湘心里充满了复杂、微妙的感受。

昨天与前天,因为下雨,队伍只好滞留在岳阳。罗金川还问过他:“姚总,您怎么不回去看看笑笑?”(他自己是刚刚离开长沙和家里不久。)姚湘一时不知道怎么答复他,只得以“工作第一”勉强搪塞了过去。罗金川表面上不好说什么,心里却明白:他俩的婚姻可能是亮起红灯了!

是啊!姚湘想,打结婚以后,生活的单调、夫妻的分歧、工作的枯燥,以及地方上庸俗的空气……要不我怎么会想着辞职来人合呢?

就像放老电影一样,往事一幕幕涌入他的脑海……

那是两年以前,1999年10月下旬,正在长沙《信息生活报》当记者和编辑的姚湘,在长沙市第一女子医院参与采访一次全国性医学界会议时,认识了刚从湖南中医学院(后改名湖南中医药大学)毕业、正在该院内科部任助理医师的唐笑笑。医院方面安排唐笑笑负责协助媒体报道事务,与姚湘多有接触。而原本已不再怎么相信爱情的姚湘,竟奇迹般地迅速被唐笑笑迷住了。

唐笑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长沙妹子,她爷爷是唐氏祖传老中医,解放前还在著名的“九芝堂”老字号药铺当过伙计,她爸爸则是国营药厂的车间主任,她也算是合格继承了杏林世家的衣钵。

是年唐笑笑21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华。她是那种长得虽非沉鱼落雁、美丽刺眼,却风姿楚楚、清秀端庄,让人越看越耐看、越相处越有味道的女孩。一方面,她传统、贤惠、含蓄、低调,而且还善良、质朴,具有典型的东方女性美德;另一方面,她又有湘女的多情、热烈、正直,当她不经意地瞥你一眼时,那眼神就像秋江里的柔波,又如冬风里的暖阳,熨贴得你舒舒服服、安安静静的,似乎觉得她对你有意思了,而当你一旦真正这样认为并陷入进去时,她又变得像古井一般深邃、辣椒一般厉害、火焰一般热烈、云雾一般不可琢磨,使你根本不知道究竟、分不清方向,便不得不束手就擒,乖乖地任由她摆布。这大概就是流行歌曲里所唱的“女孩的心事你别猜,猜来猜去你就把她爱”吧。

姚湘不由得想起,1997年初,那时姚湘刚走出大学校门、走上社会才半年多,他便不得不痛苦地斩断了一份坚持了长达4年多的恋情。

他的初恋对象、大学同班同学江芷春,一个长得像南国小葱一般水灵、纤巧、妩媚、俏丽的江城武汉姑娘(但她父亲的老家是在湖北宜昌乡下),乃父是湖北省某国家银行实权高管,乃母又是市直机关副处级公务员,所以她既有罗曼蒂克、幻想才子佳人的一面,也有注重钱财和享乐的一面。

他们刚跨进大学不几天,因为江芷春对姚湘才情满腹的倾慕,而大都市女郎、富贵人家千金江芷春也自有她的许多魅力,遂使同年龄即同属相、同专业又同爱好的他俩一见钟情,很快走到了一起,在桂子飘香、樱花怒放、湖光山色、风情热烈的武汉校园里轰轰烈烈、疯疯狂狂地拍了4年拖。“那岂不是风华正茂、书生意气?”姚湘后来感喟。

可是,大学一毕业,姚湘并没能留在武汉,只好回到了湖南,勉强蹩进省会长沙的一家小报《信息生活报》;江芷春却很轻松地留在了武汉,顺利进入乃父所在的银行下属一个储蓄所上班,待遇优厚,薪水很高。没过几个月,她开始嫌弃姚湘的清贫酸腐、“钱途”不广,于是以“分隔两地,交往不便”为由,潇洒地与他道了一声“BAY-BAY”,挥一挥手就放弃了这场曾经被许多老师、同学所赞美、祝福的“经典恋爱”,仿佛数年的缠绵缱绻、山盟海誓根本不存在似的,从此双方形同陌路人。“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看来这个武汉妹子对感情还真看得开啊!

直到1年以后,姚湘才从武汉的老同学口头听闻,江芷春由父母做主,嫁给了他们的一位故交、某政府要员的公子(他早已从武汉大学行政管理系毕业,当时正在中央团校进修,据说是作为年轻干部“后备梯队”的重点培养对象),披上了精美的嫁妆,当上了幸福的新娘。其婚礼据说十分奢华、隆重,仅宝马、奔驰、加长型礼车等就用了数十辆,喜席设在武汉最好的一家超五星级酒店,包下了整个宴会大厅,在江城引起万人空巷,竞相围观,个个称羡。自然,江芷春后来也给姚湘单位寄来了一张大红烫金、香气馥郁的华丽“请柬”;可是,姚湘气愤、难过、悔恨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去参加?

这段虚无飘渺、脆弱贫乏的校园恋曲,也许在江芷春的脑海里早已了无痕迹,而对姚湘却是巨大的打击。他不但为失去了自己的纯真、美好的初恋而失落、苦楚,而且为人世的炎凉、金钱的魔力、自身的贫寒和卑微而大受刺激。

可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使他变得更加清醒、理性。后来他痛定思痛地想:“自己与江芷春根本不是同一路人,就像白金汉宫里的查尔斯王子与‘灰姑娘’戴安娜,我们迟早是要分手的,丢掉这段感情其实并不可惜。关键是,长痛不如短痛,自己若能更理智点,应该早就与她分手了。”

此后2年多里,姚湘不再恋爱,对周围女孩一点也产生不了兴趣;大学、中学的老同学闻讯前来想“重温旧梦”,女同事暗恋他,领导、朋友要给他介绍对象,他采访的异性对他明显有好感……这些都打动不了他,好像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在感情问题上,他显得有些“形如槁木、心如止水”,与年轻不相符的老气横秋。

而今天,命运女神又把唐笑笑医生送到了他的面前。

那天会议结束之后,姚湘请唐笑笑到附近的咖啡厅坐了坐,对她很好地配合了自己的采访工作表示感谢。听她谈起医药界的各种见闻、经历,姚湘真是匪夷所思、莫名惊诧。他原以为,医生就是白衣天使、救死扶伤的英雄、阳光下最光荣的职业,医院也一直是神圣、辉煌的殿堂,是人们十分信任、向往的地方;可在唐笑笑的描述中,从研究、制造药品的院所、工厂,推销药品的公司、商人,到直接卖药的商店、医院,以及所谓“治病救人”的各种中、西医大夫,整个医药界,秩序混乱,乌烟瘴气:一则,医术糟糕,不会将人治死,但也不能将人治好;二则,医德败坏,缺乏良知和爱心,冷酷无情,有理无钱别想看病;三则,药价、医价昂贵,而且就像菜市场的“注水肉”、商店的假酒一样,药品也似乎是掺了水分的,含量远远不够,让病人得吃很多药、很久药才可能痊愈。

也难怪,这些年来,老百姓“看病难、看病贵、病难治”,以及大量医疗人为事故、药品质量问题、医院见死不救等社会不良现象,简直是怨声载道。也难怪,许多年来,每逢全国两会(人大、政协)期间,医药、住房、就业、物价等,一直是代表、委员们热烈讨论的几个主要话题。

姚湘对唐笑笑的这段话,觉得非常吃惊。

首先他是对中国医药行业的现状感到十分震惊;但他更惊奇的是,这番描述和评价竟然是出自唐笑笑——一个医药圈的在职医护工作人员、一个看似文弱的花季女子之口。

姚湘最初以为唐笑笑是否有些小题大做、一味抹黑了?但从她对此次医药学术会议上的不顾社会现实、大肆歌功颂德、对亲自莅临该会场的国家某主管部门主要负责人(即在数年后落马并被处以极刑的原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局长郑筱萸)极力吹捧阿谀的丑陋场面很是看不惯,看来她也并不完全是言过其实啊!如此以来,姚湘反而觉得唐笑笑正直坦率、疾恶如仇、心怀百姓,有一种巾帼气概了,于是迅速对她由衷地产生一股敬意。

前文说过,姚湘对医生素有好感。尽管唐笑笑提到的这些问题,近几年来他自己也在电视、报纸、杂志、网络上了解了一些,甚至他还亲自采访、亲身体验过,但他总以为那不过是具体现象、少数情况,他还不想以很坏的看法来横加于自己所崇敬的白衣天使们身上。他甚至曾经多次考虑过,自己将来要找一个当医生的女朋友,而且要做他的妻子。

在素来传统的姚湘眼里,作为女性,一是教师,一是医生,这是她们最好的两种职业,他觉得她们干净、健康、圣洁、高尚。一个家庭里若是有一名医生,则不但他本人,乃至整个亲友圈子,就有了很好的照料,在病患方面也有了很大的保险。

当然,不管中国医药界怎么样,不管社会弊病情况如何,姚湘想选择一名女医护工作者做妻子还是很正确的。再说,纵使唐笑笑说的是事实,并不夸张,但在他面前站着的这位——唐笑笑本人,也还是一个非常理想的人选。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

“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诗经》里如是说。各个行业,清浊之人都有。并不奇怪。

从那以后,姚湘开始直追唐笑笑;自然,进展很快、很顺利、很成功,甚至可以说很轻易。毕竟姚湘是一个优点很多、很优秀的小伙子。不久之后,他们幸福地拍拖起来,古城潭州(长沙原名)的各处名胜古迹、公园商场……每逢周末晚上便会出现他们的说笑声。比如,马王堆(省历史博物馆)里那位静静地躺了2000多年的名叫“辛追”(西汉女尸)的老妇人,被长沙人称为“辛追娭毑”的,大概也是他俩的重要爱情见证人之一了。

唐笑笑的作用亦很快就显示出来了。有段时间姚湘单位的工作特忙,他连续熬了几个通宵,身体极度疲惫,受凉感冒了,打喷嚏、流鼻涕、头昏、发烧、咳嗽、困乏……搞得他非常尴尬;而且,病来如山倒,病走如抽丝,像他这种平时不咋生病的人,一旦生起病来就很糟糕,拖延了多日。期间,他得到了唐笑笑无微不至、细致体贴的照顾,使他看到了此类贤妻良母型女子的突出美德,也看到了他俩之间既真挚又平和、直沁心脾的爱情。

而且,姚湘还改变了自己曾经对传统中医的偏见。兴许是受鲁迅先生在他的《〈呐喊〉自序》等文章里对中医存在巨大误会和偏见的影响,姚湘过去也一度认为中医的作用并不大。但是,通过这段时间与唐笑笑的交往、交流,对她这个人以及她的专业和职业的了解,还有她对自己的种种照料,他发现,西医主要是治标,来得快,效果明显;而中医才是以治本为宗旨,更注重身体基础的调理,虽然效果慢一些,却更厚实有力。看来,中医、西医各有其长,不可偏废,应结合使用。

认识了唐笑笑,对姚湘而言,不但收获了一份甜蜜的爱情,而且还开辟出了事业的另一崭新空间。

作为医院的在职医生,自工作这几个月以来,唐笑笑接触了各地药厂与医药公司的许多在湘办事处人员或代理商,发现药价很贵,而成本不高,其中利润非常大;且中、西医药品,包括处方药、OTC药、保健品等,牵涉到千家万户,与13亿中国人的生活与生命均息息相关,市场很广,销售量极大;更何况人们对药品的信任度、依赖性极强,中国的医药行业基本上是垄断性的,所以患者根本没有选择,还不会讨价还价。她灵机一动:“何不让姚湘也参与到药品的销售行里来?”

唐笑笑觉得,姚湘干这一行是再好不过的了。一则,如今她是跟定他了,眼看两人马上就要谈婚论嫁、成家立业,办终身大事,前后需要很多钱,可他俩的工资、存款很有限,而卖药的利润很大,收入很高,是一个挣钱的好门路;

二则,姚湘有做买卖的优良禀赋,他又很喜欢营销这一行业,他的知识面广、热情开朗、思路活跃、反应快、口才好、表达能力强、人缘不错,销售药品一定不在话下;

三则,姚湘在报社的工作相对比较轻闲,记者这份职业还有利于他进行宣传、销售活动,他完全可以在做好本职工作之余兼职药品营销。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20个世纪末,中国的医药市场还处在幼年期,各民族药企尚且是起步阶段,他们的产品需要提高知名度、扩大市场、增加销量,需要大量人士加入他们的代理商与销售员队伍,所以非常欢迎像姚湘这样的优秀人才。许多药企希望在职医护工作者(如唐笑笑)能为他们介绍一些这样的志同道合者,同时双方也实现了更深入、更友好的合作。而对加盟者而言,这也是一个收入非常可观、前途十分辉煌的职业。

所以,唐笑笑这才想到了姚湘,并把他隆重推荐给医药行业。

信然,作为正直、善良的人,唐笑笑(以及姚湘)还会保证,他们加盟到药品销售行列,会有自己的原则与底限,如不卖低劣药品、确保药品质量、尽量降低药品市场定价等。

唐笑笑两天后同姚湘一说,果然,他毫未考虑就高兴地答应了,并博得了笑笑小姐的深情一吻。“这样天大的好事,不是求之不得的吗?”姚湘真是觉得天上掉馅饼,自己的人生新历程将要开始了。

3

而在隔壁的那间房里,他们中的老大哥、姚湘的老乡与结识最久的老朋友罗金川,正在给年纪最小的陕西人叶占利讲述姚湘的故事:

“你要我给你讲讲咱们姚总、你们姚哥的过去,其实也没有多少可讲的,很普通、很平常,可是也充满着成就和传奇。

“姚总人家是武汉中华师范大学新闻系毕业的高才生,多才多艺、性情丰富、开朗直率,1996年7月开始在长沙《生活信息报》社当记者、编辑,几年来工作干得很是出色,不管策划选题、组织活动、联系业务、采访报道、约稿编版……都在报社领导和同事那里博得好评,并荣升为编辑部主任。

“我们是1999年10月认识的,那时我是人合药业集团驻湖南办事处主任。此前,我与长沙市第一女子医院早有业务往来,姚总的对象唐笑笑就是这家医院的年轻医生,唐笑笑想将姚总拉入到药品销售这个队伍中来,于是就把他介绍给了我。

“唐笑笑是一个长得很端庄、漂亮也很贤惠、多情的湖南辣妹子。在她的安排下,我与姚总在一家酒店见了面。我没有上过大学,只念了职业高中,对姚总这样科班出身的大学高才生、又是记者‘无冕之王’很是羡慕,当场拍板欢迎姚总加盟,参与我们人合新处方药‘除血净’在湖南省内乃至华南地区的销售业务。……”

罗金川是一个典型的长沙伢子,比姚湘还大几岁,他既有江湖人氏精明、强干的一面,又有湖南人的豪爽、讲义气。

当时他俩一高兴,在酒店干掉了两瓶56º的茅台。当然是罗金川买的单。他显得很是阔绰、气派、有钱,大腹便便——他说这是自己多年在生意场上喝酒喝出来的;西装革履——他说这是“人模狗样”,做给别人看的,在商业领域不得不要穿讲究一些,否则被人家狗眼看低了,更有碍于开展义务;开着一辆在当时很少见的日本“本田”车——他说这是享受厅长待遇。的确,那时只有厅级干部才可以配备这种三四十万的进口轿车。这也让姚湘对他不得不佩服、向往。

罗金川还趁着酩酊然的酒兴,推心置腹地对姚湘说:“兄弟,你要是加盟我们的处方药销售,凭着你的口才与能力,不出一年,我保证你也能‘享受厅长待遇’。”

在那段时间里,姚湘通过与唐笑笑的谈话,对中国药界也还是有了很多的了解,知道处方药与OTC药(非处方药)有什么不同。

她说:“其实,我们大家平时常见、经常听到的药品,基本上是OTC药,在药店里零售的也主要是OTC药,他们主要是在电视、报纸与户外广告上打宣传,请名人、明星做‘托’,名气很大(同时广告开支也不少),但定价、利润并不是很高;处方药即指在医院里看病时,大夫开的药,它们不能打广告,没有什么名气,主要是针对医药与医生,走的是所谓‘学术路线’,或者说‘科学路线’、‘专业路线’,因为具有权威性,患者没有什么选择,所以定价很高、利润极大,听说仅厂家纯收入就高达15%呢!说到底,OTC药的直接对象才是买药的人,即消费者;处方药的直接对象则只是卖药的人,即医院与医生。”

有人说,为公众所熟知的OTC药,只是浮在冰山以上之一角,只占药品总量20%,醉翁之意就在“酒”;而80%是处方药,藏在冰山以下,水很深,它们与政府部门,与国家体制的联系也最为紧密,醉翁之意便不在“酒”了。

比如人合的新处方药“除血净”,当时每盒的市场价是48元,人合给医院的价格是36元,代理商(即不在公司拿工资的兼职或全职销售者)可以拿到其中的3%提成即1.08元钱。也就是说,姚湘每卖一盒“除血净”,就可以赚到1元多钱。这个利润就很可观了。你想,要是他能卖出100万盒,不就是108万人民币的“巨款”吗?那就可以买3辆“本田”或者1辆“宝马”啦!

问题在于,这100万盒药是那么容易卖得出的吗?

但不管怎么说,这激起了姚湘内心的一股“蠢蠢欲动”、跃跃欲试的雄心和热情。

——这是1999年底2000年初,也就是千年之交,姚湘开始正式走入中国医药业神圣而陆离的世界与药品销售广阔而跌宕的道路。

此后,姚湘一边上班,一边业余代理“除血净”的销售。好在单位工作不忙,空闲时间非常多,而姚湘本来就社会关系面很广,认识医院、医生、药店很多(唐笑笑也可以帮他),他那商业性报社记者、编辑的身份又非常有利这种销售活动,再说他自己的交际能力出众、口才出色,所以进展非常顺利、快捷。

除了频频联系大医院、名大夫,姚湘还找到一些城市的记者朋友、卫生局官员、医科大学教授、病友协会帮他宣传、牵线与代销。除了湖南本省内,他的“势力范围”甚至蔓延到了附近的湖北、江西、广东等省。到若干年后,在人合公司乃至整个行业的全国销售网络建立起来之后,这种行为被称为“窜货”,是不允许的;但在那时还没有这个说法,这样做也并无不可。

果然,姚湘一出师即旗开得胜,才半个多月里就卖掉了近5000盒“除血净”,挣了5400元钱——乖乖咙的咚,这么多钱,差不多等于他4个月的工资啦!更超过唐笑笑半年的收入。两人又惊又喜,没想到卖药还真的这么能挣钱。而且这还只是刚开始呢,以后更不知道会有多少钞票源源而至。

到2000年底时,姚湘总结自己这一年,仿佛这一切都是在神话里,或者说就像是做了一场美梦——而且还成了现实。可以说,他创造了自己出生以来第一个非凡的奇迹,曾经怎么想也想不到的。

怎么说呢?姚湘全年的药品销售非常成功,钱赚得简直让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一共卖去15万盒“除血净”,销售总额达到720万元,按每盒提成1.08元,也就是16.2万元!乖乖,他可从来没拿过这么多钱!要知道,他在单位每年的工资、补贴、奖金全部加在一起,顶多就是1.6万元。而他的卖药所得,竟整整等于他在单位10年的收入!难怪每次他到银行存款时,都觉得脚像踩在云端,嘴唇都在发抖。他与唐笑笑躲在家里数钞票,两人交谈时,也老是感到自己像在梦中,很不真实。

但是到了后来,他们便心安理得、泰然处之了。毕竟这是取之有道,是通过自己的劳动、智慧换来的,又不是偷来、抢来、骗来的,紧张什么呢?担心什么呢?而且他们卖的是药品,能给千万人的生命、健康带来福音。而且他们卖的药在同类产品中质量并不差、疗效并不低、价格相对也并不算高。

确实,在2000年能有16万的年收入,肯定算是标准“金领”,提前迈入小康社会了。据姚湘所知,要是不算上“灰色财产”,主管他们《生活信息报》社的市经贸委主任(正处级),一年也不过就是挣四、五万块,大概是16.2万的四分之一。他想,哪怕一个厅级干部,或者市长大人,恐怕其工资卡上的阿拉伯数字也很难超过自己这笔钱的一半。

姚湘也算是赶上好时代了。当时正是新千年之初,中国的市场非常红火,经济持续鼎盛(据说全球都是如此),看证券交易大厅墙壁上的K线行情图,那数字一直是整版整版、整天整天红彤彤的,不断出现涨停板。所以,社会上买卖踊跃,交易活泼,消费火爆,这钱挣得自然就易,就快,就多了。

吃水不忘挖井人。姚湘与唐笑笑非常感谢他们在这条道上的“引路人”——人合药业集团驻湖南办事处主任罗金川大哥。2000年9月,他们特地拿出1000元钱,找了长沙一家非常高档的专吃海鲜的餐馆,想请罗金川大哥吃鱼翅、鲍鱼、海参;当然,他们自己也还从没吃过,想趁此机会尝个鲜。

罗金川推掉几个酒局,兴冲冲地赶来了。姚湘本来是要感谢罗金川的,罗金川却反过来对他说:“该感谢的应该是我。你帮我把敝公司的销售业绩提高了许多,并得到了老总的表扬。我不但工资涨了,还感到很光荣。而你自己得到的那一些,是你的才干与辛劳的结晶,是你应得的。”

那一年,在罗金川的努力组织和运作下,加上有类似姚湘这样优秀的全职或兼职销售员的大力落实,人合药业集团驻湖南与湖北办事处成为全公司的第二大年度销售区;而第一大区是把人合的“根据地”天津市、北京市、河北省三地加在一起才获得的。

姚湘与唐笑笑自然非常高兴。姚湘与罗金川于是再次举杯把盏,一番称兄道弟,畅怀豪饮,又干掉了两瓶56º的茅台。完后一结账,竟然要2000多元,还是罗金川抢着买的单。本来还担心买不起单的姚、唐两人,真是感激不迭啊。

4

第二天中午,一行8人随便吃了一顿简便午饭,便退房赶去长途汽车站,准备搭乘大巴去下一站——临近的湖北省咸宁市。

在大巴上,一群汉子在一起无聊,又谈起了女人与性之类的话题。

姚湘正在考虑下一步的工作,坐在他旁边的湖北佬解凉,却色迷迷地凑头过来问了他一句:“湘哥,听罗哥说你家嫂子非常漂亮,你们的第一次想必非常轰轰烈烈、精彩绝伦吧?”

“去!去!”姚湘很不愿意回复这样的话题,却又不好当面骂解凉,只是轻轻地对他微笑了一下,但自己还是不知不觉地又陷入了回忆……

长沙西郊,共和国前主席故里宁乡县境内,莽莽沩山,千年名刹密印寺。

朱墙碧瓦,古佛青灯,暮鼓晨钟,香烟袅袅。

1999年12月31日夤夜到2000年1月1日凌晨,千载一遇的千禧之时。

已是深冬腊月,好在没有下雪,但天气仍异常寒冷。山里尽管林木荫翳,却还是有一种严冬岁末的肃S、荒凉。山顶白雾茫茫、岚霭沉沉,远看与皑皑雪地并无二致;山麓田野萧瑟,万物寂静,树丛俨然。掩映在大山当中、古道之尾、林木深处的名刹密印寺,就像一位看破红尘、四大皆空、淡泊入定的世外高僧,是那么朴素、安静、深刻。

如果能下点雪,这简直就是一幅活生生的柳宗元的《江雪》诗意图了:“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因为是人生难得邂逅的新千年,为度过这个既独特又神奇的日子,正处在热恋之中的姚湘与唐笑笑二人,一时心血来潮,便谁也不通知(连手机、呼机都关掉),从长沙市中心打了一个出租车,奔波了近百公里,来到这深山里的佛界圣地(据说密印寺大雄宝殿里的菩萨很灵,虔诚的信徒香客求啥得啥,早已美名远播),一则是祈祷佛祖,保佑自己来年平安多福;二则是落宿圣地,超然喧嚣俗世之外,以消磨掉这难眠之夜,迎接千禧曙光,并向自己的坚贞爱情做保证。

姚湘本来并不信佛,但既然唐笑笑喜欢,也就随了她。再说,用这样的方式来迎接新千年、见证彼此爱情,倒也是非常特别、浪漫、美好的,将会留下难忘的回忆。没想到,唐笑笑还能有这样的别致选择。原来,听她说,她小时曾经常陪妈妈来密印寺烧香,确实觉得这里的菩萨挺神的(她不好意思说,她妈妈还曾为她求过将来能嫁一个如意郎君);而且对这个大山里的古寺印象很好,安宁、清净、温馨、平和,因交通闭塞、山路弯曲而如同一个“养在深闺人未识”的美妇,芳华不露,用来远离尘嚣、迎接千禧是最好不过的了。

于是就有了这次的密印寺之行。

一路上,姚湘听唐笑笑谈起沩山和密印寺,简直是如数家珍,让他不得不刮目相看:

“沩山自古有‘大沩凌云’之壮观。‘衡岳之下,山之大者数十,而沩最著’。从清代著名学者陶汝鼐的评价中,即可见其名气之大。

“要是在往日,作为雪峰山余脉的沩山风景区,屡屡以其奇山、怪石、秀水、名刹而为千百万外地游客所醉倒。更当山花烂漫、沩水潺潺、田园锦绣、果菜飘香之时,沩山便犹如一幅幅浓墨绘就的图画,一首首醇厚动人的歌谣……

“密印寺始建于唐代(公元807年),迄今已近1200年。晚唐灵祐禅师建寺于山中毗庐峰下,创宗立派,遂使其成为禅宗五派之首沩仰宗的祖庭。密印寺历来声誉颇高,盖过长沙开福寺、杭州灵隐寺和黄山禅符寺,为众多官宦名流所青睐。唐宣宗下令建寺并御题匾额,宰相裴休送子裴文德在此出家(他就是著名的《白蛇传》里的法海和尚,但历史上真实的他却是正面人物,是位修行深厚、成就卓著的高僧);宋神宗御封该寺为‘报恩寺’;大诗人刘长卿、王维及宋理学家朱熹等均涉足沩山,留下诗书;裴休及张栻父子、宋状元易祓、抗金名将张浚更是墓设沩山,长眠于此。

“密印寺最盛时期僧侣多达3000余人,名僧荟众,乃藏龙卧虎之地。肩齐李杜的唐代大诗僧齐己,中华佛教总会首任会长寄禅大师(1851~1912 年,俗名黄读山,湖南湘潭人),世界佛教联合会首任会长与南普陀寺方丈、抗战时期宗教领袖太虚大师(1889~1947年,俗名吕淦森,浙江桐乡人),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茗山大师(俗名钱延龄,1913年生于江苏盐城),现任中国佛教协会会长一诚大师(俗名周云生,1926年生于湖南宁乡)均出此佛门。如今,密印寺的弟子已遍布日本、韩国、东南亚乃至世界各地。

“早在民国初年,从沩山出土的文物——虎食人卣,把世界考古界惊得沸沸扬扬。1938年,商代青铜器巅峰之作——四羊方尊又惊现于大沩山下。1959年修建黄材水库时,在附近出土了商代兽面铜瓿。1975年,沩山再次出土西周晚期青铜器——铜编钟。1983年发现象纹大铜铙。1993年发掘9套青铜编铙。1998年又出土了距今6000多年的新石器时代的石刀、石斧、石枪、石箭。1999年出土了100多公斤黄铜质、青铜质、铁质古钱币。故沩山被称为‘南中国青铜器文化遗址’。”

不过,关于沩山和密印寺,有一段典故唐笑笑却并不了解,竟是与湘籍的革命领袖有关。其实,至今密印寺里仍有一个景点叫“***留宿处”,唐笑笑每次来时也见过,还偶尔听寺中僧人提及,但仍不知道究竟。而博览群书、且尤其对毛老人家的一生与功绩极感兴趣的姚湘,对此却很是清楚。

他仿佛只是轻描淡写、无意为之地把那段历史传奇故事讲给了唐笑笑听,惹得她瞪着炯炯的、深情的杏仁眼,凝视着心上人,口里“啧啧”赞叹,对他实在是佩服地五体投地了。就连开出租车的师傅,听了这个故事,也惊诧得不断地说“真的?!”“真的?!”而且,要不是有司机师傅在旁边,唐笑笑一定要紧紧搂住姚湘,给他一个甜蜜的深吻,好好缠绵一番的了。

原来,曾跟随***达15年之久的李银桥,在其《卫士长谈***》一书(1989年出版)中,讲述了***青年时期与同学萧瑜(即萧子升)游历沩山寺的一段神秘往事。萧瑜在国外所写的《与***行乞记》一文,也印证了这件事情。

于是,姚湘说道:

“当年***还在长沙的湖南第一师范学校读书时,曾利用暑假和萧瑜去搞了一次徒步的湖南全省社会调查。这次社会调查很有特色,两人身上不带分文,全靠替人写字换来食宿。

“有一天他们来到沩山密印寺,要求面见方丈。那些和尚看他们叫化子般的穿着,便有些鄙视,说方丈不随便接见客人。由于他们一再坚持,就答应把由***和萧瑜两人签名的一张便条送给方丈。没想到约莫10分钟时间后,递送便条的和尚即回来说,方丈愿意与他们谈谈,并且请他们立刻前往。

“方丈禅室清静简朴,四壁摆着经书。方丈看似50多岁,面目慈祥,合掌施礼,然后请两位青年席地而坐。他注视一番来客,然后用手指着说:‘这位施主是***,这位施主是萧瑜吧?’

“‘你怎么知道?’***和萧瑜不胜惊讶。

“‘两位施主是签了名的。’方丈瞟了一眼桌上他们签名的纸条,说,‘毛施主一个字要占两三格,而萧施主一个格能写两个字。字如其人的道理,贫僧略知一、二。’

“***和萧瑜两人相视一笑,心里暗暗佩服。

“后来,他们谈了佛经、中国古代典籍,方丈还留他们吃了斋饭。

“饭后,丈方好奇地问他们:‘你们为什么要这样身无分文地走呢?’

“萧瑜说:‘我们有心不费一文钱。来自远方的挂单和尚不也是一文不名的吗?’

“***则说:‘安贫者能成事,嚼得草根百事可做。有道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大师身子微微一震,闭目合掌,嘴里翕动着。随后,方丈望着萧瑜,似乎忘记了***的存在,对萧瑜大讲佛教的美德,但萧瑜不感兴趣。

“当方丈委婉表达规劝萧瑜皈依佛门之意时,萧瑜立刻断然拒绝道:‘我凡心未了,研究学问,愿以改造中国为目的。’

“方丈遗憾地说:‘只怕萧施主今日不留沩山,日后也难留中国。’

“萧瑜问:‘何以见得?’

“大师垂首,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15年之后,作为故宫高级管理人员的萧瑜,因盗卖国家文物,携款潜逃,真的流亡国外,终老南美洲的乌拉圭而不能归华,这是又一神奇应验的后话。

“‘毛施主,贫僧敢有一问。’方丈又望着***;这一次大师像是把萧瑜给忘了,只盯着***,‘佛教何以在中国千年不衰?’

“‘自然是有人信它了。’***随口答道。

“‘简单了。’方丈说,‘第一,它提供了一种完整的人生哲学,对世间的普遍真理有重要的阐扬。第二,历史上中国的帝王有宗教的天性或哲学倾向。’

“***不以为然:‘我以为不是天性,而是维护其统治的需要。’

“‘帝王有宗教的天性。’大师坚持道,‘特别是唐代帝王,封孔子以王的称号(“大成至圣先师文王”),封老子为道家始祖,又派玄奘取回佛经,寺院遍及全国各地。这样,儒教、道教和佛教共存于一种和谐的状态之中……’

“‘是的,中国没有像其他国家那样的宗教战争,一打就是几百年。’***说,‘几个宗教和谐地共存,对国家来说不是坏事。’

“‘阿弥陀佛!’方丈望定***,郑重地说,‘只望毛施主记住这句话,日后不要忘记!’

“‘这是什么意思?’***不解。

“‘阿弥陀佛!’大师闭目垂首,再不作答。”

没想到,有他们这样想法的人还不在少数。在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喜庆日子,在这个远离都市的偏僻山林,竟迎来了数百上千的男女老少、天南海北、三教九流、高低贵贱各种人士:在读的大学生,热恋的青年人,虔诚的善男信女,慕名而至的都市“驴友”,甚至还穿插着个别官员、商贾、老板、文艺人士模样的“还愿者”……

好在寺庙内有规模不小的招待所(或曰香客留宿处),寺庙外的农家村落也开办了多个简易旅馆。姚湘与唐笑笑就住在一个农家院里。

他们一下榻,稍事盥洗、休整,吃了些当地鲜辣可口的土特产(如沩山豆腐、祖塔七星椒、沩山腊肉、黄材干鱼等)之后,刚好夜幕降临,天地昏黑,即进寺游览、拜佛去了。

密印寺正殿即“万佛殿”的四壁,嵌有砖雕贴金的12988尊佛像,金光灿灿,栩栩如生,堪称世界一绝。早在宋代,寺中即有“三藏”,即藏田(5480亩)、藏经(5480卷)、藏钟(5480斤),钟敲打起来声闻数里。如今依然阡陌纵横,只是由当地百姓耕种;经卷则束之高阁、藏于密室,常人难见其真容。惟仍有金佛遍布,熠熠耀眼;古钟高挂,洪声远传。两人摸摸金佛、敲敲大钟,快乐而天真,就像回到了童年时光一样。

寺院里,香客熙熙攘攘,络绎不绝,情绪亢奋,但一个个怀着虔敬、谦让之心,噤若寒蝉,鸦雀无声,步履轻慢,似乎惟恐惊醒了如来观音弥勒文殊诸菩萨,以及四大天王、八大金刚、五百罗汉……佛门宝地,好像有一股天然的力量,任谁也不敢放肆。

僧人们均披黄衣袈裟,着百衲布鞋,脖子上挂着油黑的大佛珠,光秃的头顶脑门9个戒印清晰可见。其中那些年长者面目慈祥、清癯,神情淡泊、平定,对众多香客若目中无人,对千禧之际视如平常日。他们或打坐诵经,或轻敲木鱼,或暗捻佛珠,或游走忙碌,或迎客服务,各司其职,有条不紊。然而,在这商业时代,他们真的能做到六根清净、四大皆空么?

大山耸峙,大佛巍然,静望着尘世。轻烟飘散,菩提静立,香气独特。“南无阿弥陀佛”,僧人们的颂经声咿咿呀呀、回环绵长,有一种神奇的韵味。游人或烧香拜佛,或打卦抽签,或默然听法,或走动观览,或击鼓敲钟,与佛界完全融合为一体了。

姚湘与唐笑笑二人,像其他成双成对的情侣一样,怀着激动、新奇的心情,流连、徜徉于僧人与游客之中、佛门与凡界之间,静静等待着那个万分特殊的时刻。他们或者摸佛观经、敲钟击鼓,开心地大笑一番;或者跟着别的信徒在大殿里燃香跪拜,为自己为对方为家人祈求福祉;或者在人迹阒寂处耳鬓厮磨、窃窃私语,构思着小家庭的未来,当然也会亲热、羞赧地紧搂接吻许久。虽然如今已是岁末天寒,两人却觉得心里热乎乎、暖融融的。

今天的姚湘衣冠楚楚的,穿着一套灰色高级毛料西服(这还是唐笑笑昨天强力拉他去“阿波罗”百货商场,忍痛花了700大圆人民币买下的,结果“马要鞍装,人要衣装”,一穿上去马上显得年轻、标致多了,姚湘有些心疼,唐笑笑则说值得),紫色领带配白色衬衣,显得身材笔挺,面目英俊;唐笑笑则穿着一身粉红色羊绒套装,衬上她那人面桃花般的五官、玲珑妖娆的身段、丰腴成熟的**、娴静含蓄的气质,仿佛是从刚唐诗宋词里走出来的人儿,那也是很能让人赏心悦目的。

那个时刻终于渐渐临近了。佛门的僧人们也似乎明白一些与时俱进的道理,也知道迎合俗界(他们可是自己的“主顾”、“衣食父母”呢!)风潮的重要性,或者他们自己当亦也有一部分人受到了俗界大众情绪的感染,于是几个僧侣早早就开始在为千禧之交做准备了。

寺院正殿前的广场上,已经拥挤得人山人海,流光异彩,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大家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毛衣、皮衣,在天寒地冻的户外殷切守侯着。寺方准备点响鞭炮、燃放烟花、僧众同敲木鱼、齐念“南无阿弥陀佛”、为个别贵宾(或地位、身份非同一般,或“捐纳”、“敬献”数目可观)开光祈福来庆祝佳期;许多来客则用手表、手机、摄像机、照相机上的计时器来作为子夜零点的倒计时,且早已在异口同声地念叨着,越来越激动,而嗓门越来越大;钟楼、鼓台上站满了人,准备等时刻已到就击响钟鼓,用洪钟大吕来宣告新千年……

姚湘与唐笑笑也站在人群里,幸福牵手,喜悦观望。

随着最后10秒钟的到来,9、8、7、6、5、4、3、2、1……人们疯狂地高喊着,声浪一浪高过一浪,终于抵达零点的驿站,各种计时器也成功解决了“千年虫”的难题,顺利变换了数字,从刚才的1999年12月31日12时59分59秒一瞬间成了2000年1月1日0时0分0秒。人们似乎突然愣了一下,好像没反应过来;却也只是一霎那,然后顿时爆发出强烈的惊呼,响彻云霄,接着钟鼓齐鸣,鞭炮巨响,烟花缤纷,灯光闪烁,许多彩带被抛向空中,大家兴奋得欢笑、拥抱、叫嚷、跳跃、高歌、起舞。

姚湘与唐笑笑也紧紧偎依,喜极而泣,感受着这种罕有的欢愉、祥和和融洽。

人们继续欢聚、娱乐了许久,把这个偏远的山区变成了喜庆的海洋,把这个佛门之地变成了年轻人的舞台,把这个严寒的冬天变成了和暖的世界。直到后半夜,大家才余兴未尽、恋恋不舍地一个个离开了广场与禅寺,归回到自己的住处去了。渐渐地,佛门终于恢复了清静与庄严。

姚湘与唐笑笑却早已远离人群,欢欣地牵手相拥,快乐得如风似云,飘一般回到了旅馆里。在这个不到5平米的简易客房里,两人恢复了常态,却又升华了激情。其实他们认识也就是2个多月的时间,短短70来天,却因为彼此心有灵犀,于是一见钟情、相见恨晚,感情发展很快,此刻四目相对、心心相印,甜蜜得就像是泡在香浓的蜂蜜里。

他们坐在床沿,融入了两人世界,仿佛这天底下就是他俩,其他一切都不复存在。什么话都是多余的,他们默默不语,只听到对方的呼吸声。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热切地亲吻。唐笑笑就像是个新娘子——而今天晚上,他们正是将其当成自己的婚礼“预演”的;激动与紧张使她的脸庞涨得通红如赤,加上双目如星、红唇如染,十分美艳刺眼。而一套大红的服装,更衬托得她娇媚、华贵。偎依在心上人的怀里,她就像一只温驯的小羔羊,倾心相与。

这真是“故烧银烛照红装”,“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望着这可爱的人儿,姚湘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在唐笑笑羞涩的默许之下,姚湘把房里的大灯拉灭了,只将床头灯开到最小,小房间立刻进入童话梦幻般的朦胧气氛当中。房里没有装空调、暖气,甚是寒冷。两人滚成一团,蜷缩在厚实的棉被里。姚湘用颤抖的双手替“新娘子”解着衣扣,唐笑笑则瘫软如泥,任他动作……

就在姚湘突破最后一道防线,强行进入笑笑身体的那一刻,笑笑顿时发出一声既疼痛又痛快的惊呼,然后又突然归于沉寂,便像夕阳遁入地平线的那一瞬间一样。

当两人达到**、融为一体时,姚湘大汗淋淋、气喘吁吁,用力贴住压在下面的可人儿,轻轻咬了咬她的耳朵根(而她早已把他的肩膀咬出很深的齿痕),满心的感激和热爱,并由衷地想:“笑笑,我一定一辈子都对你很好,而且只对你一个人好!”

两人紧搂着陷入梦乡,一夜酣睡,直到翌日晌午。

5

姚湘看了看坐在自己前排的大哥、挚友罗金川,对方正在闭目养神,啥都不顾。他欣慰地在心里笑了一声,继续追忆他们之间及与人合公司的往事:

2000年秋,又一个“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的季节。姚湘与唐笑笑在长沙市湘江西岸的岳麓山上游玩,眼前正是“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景象。他俩正好认识整整1周年,爱情之果也该瓜熟蒂落了。

为了给爱情创造一个良好的条件,他们买了房子、车子,真正成了小康之家。他俩原有2万元积蓄,唐笑笑父母支持了他们2万元,加上这16万元的销售所得,一共20万元,其中10万元买了一辆日本的“丰田”车;10万元用于购房:这套100平米的三居室,位于城东的星沙小区,总价24万元,他们首付和各种费用花了6万元,装修花了4万元。

2000年11月11月,姚湘与唐笑笑终于走上红地毯,喜结连理。在婚庆盛宴上,唐笑笑成了美丽的新娘,姚湘也成了幸福的新郎。罗金川代表人合药业集团驻两湖办事处前来贺喜,除了他个人送了一个1000元的红包,还另带来一个特大的红包——那是人合药业集团老总严筱刚以整个集团的名义送给他的礼物,6666元,因为他获得了人合2000年度优秀销售员,而这笔钱就算是给他的特殊奖励(其他优秀销售员的奖金远没有这么高)。

罗金川还说,严总实在太忙,没有时间赶来喝他们的喜酒,只好请他代为祝贺了。

姚、唐两人实在是太感激了,唐笑笑更是热泪盈眶,粉面变梨花。姚湘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严总产生了强烈的好感。他想: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2000年底,人合药业集团老总严筱刚竟亲自来到长沙,与其说他主要是来视察两湖办事处的工作,不如说是来专程看望姚湘的。

在此之前,罗金川曾多次在与严总通电话或电邮(伊妹儿、QQ)汇报工作时(包括一次回天津总部述职),便屡屡特地提起姚湘,并对他的才干赞不绝口。当然,姚湘的销售业绩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这次严总趁来两湖办事处视察的机会,就是要特地见一见姚湘。

姚湘听说严总要来,心里自然很是激动。他特意上网查了查严总的资料,知道严筱刚原籍山东,生于天津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出生于1964年,比自己大上整整10岁;民主党派人士,天津市政协委员;天津医药大学博士学历,必然具有很好的专业素养;于2000年初接任人合集团董事长,在此之前是人合总工程师,博士毕业后在人合工作了5年;年仅36岁就担任了这样一个全国性大型企业的董事长,一定具有非凡的能力;从他所写的文章、做的报告、颁布的措施、公司的运行来看,此人在工作上很有魄力,而且能够发现人才、使用人才。

也就是说,这样的领导是非常优秀的,在这样的领导手下工作是很容易受到重用(当然,前提是自己也得要有才干)、创造成绩的。

姚湘还真的很想见见这个严总了。

几天后是周日,罗金川大哥来电告诉他,严总乘坐的飞机已经出发,下午3:30抵达,他希望姚湘陪自己去东郊的黄花机场迎接严总。两人开罗金川的“本田”车去机场,并在出口处准时接到了严总和他的秘书赵鲜芸小姐、一个美丽并且年轻得让人无法不心动的大美人——姚湘很快就清楚了,赵系严的情妇;名义上是谓“小蜜”(尤其难得的是,她还很单纯、善良)。大家亲切握手,客气寒暄。

姚湘眼里的严筱刚董事长,在35~40岁之间,穿一件棕色真皮夹克,美国式领带一丝不苟,皮鞋擦得锃亮,一双不大不小、不深不浅、不刚不柔的眼睛神采奕奕,比他想像的更加随和、平易,有亲和力;戴着金边眼镜,又显得儒雅、有书卷气;不过,也有与他这个年龄不大符合的成熟、练达、丰富、精明。这倒令姚湘也更加敬重、钦佩他。

当罗金川把姚湘介绍给严总后,严总高兴地看着他说:“好啊,早就知道你的大名和事迹了,小伙子干得不错啊!人合有你这样的人才加盟,是我们人合的福气啊!没想到你还这么年轻,将来大有前途啊!”

姚湘被表扬得有些不好意思了,马上真诚地恭维严总:“严总您也还很年轻啊!您这么年轻就掌舵如此一个大公司,哪里是我能望尘所及的哟?”

严总摇了摇头:“哪里哪里,还是长江后浪退前浪,前浪甩到沙滩上啊!”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一行人驱车返回市区,先是陪严总到人合驻湖南办事处,由严总慰问员工,询问情况,指导工作。岳阳、衡阳、邵阳、湘潭、株洲等地的销售员也闻讯赶了过来,以便当面聆听严总的教诲。严总在做指示性讲话时,除了把公司的大好形势摆了摆,鼓舞士气;对主要的方针、措施作了简要布置,介绍了全国药界的动态与国家的一些政策之外,还特别表扬了湖南办事处(并叫秘书赵鲜芸取出一面表彰锦旗,让办事处挂在办公室的墙上)与罗金川、姚湘。

之后是罗金川与办事处全体员工在华天大酒店包厢宴请严总和赵秘书,为他接风洗尘,姚湘等几位销售员也应邀作陪。严总的酒量并不是太大,却仍能做到该敬的敬、该接的接,二十几小杯白酒均一饮而尽,也算是酒德可以的了。

饭后,大家又去湘江游艇上欣赏江景,饮茶聊天,翩翩起舞,其乐融融,直到夜深。

第二天上午,在头天已把手机号告诉严总的姚湘,突然接到赵秘书打来的电话,约他去严总下榻的宾馆与其见面。姚湘向报社领导请了假,开车去了严总那。在严总客房,只有他和赵秘书二人。严总问了问他的家庭情况后,随即便表示了对他的才干的赏识,以及希望他去人合工作的想法。

年方19岁、生在天津郊区静海县一个小户人家、花一般娇嫩的女秘书赵鲜芸,脸蛋如牛奶洗过一般的洁白,身材匀称得像造物主用刀子精心修剪过一样的恰到好处,一套淡蓝绣花的旗袍裹得她既性感又雅致,一双亮晶晶的漂亮丹凤大眼睛瞧着姚湘,看得他心猿意马,根本不敢正视。只见她用黄莺一般悦耳动听的声音对姚湘说:“姚先生,我们老板很欣赏你,将来你可大有前途了。你千万不要拒绝啊!”

像姚湘这等才干、素质全面的青年人杰,正是当今每个公司、单位所需要的。他不光是口才好、交际能力强、社会关系广,销售业绩出色;而且知识广博,能说会写善跑,配合、操作俱佳;头脑灵,点子多,能紧跟潮流,富有创意,时变时新;野心大,事业心强,有干劲;何况年纪轻轻,懂得忠诚。人合与严总本人恰恰需要这样的高层或副手。

姚湘尽管早有思想准备,也猜想到严总找他来、对他说的可能就是这些,但仍然感到有些激动和仓促,一时举棋不定。

当然,他非常感谢严总对自己的赏识,“士为知己者死”,再说自己还是一个性情中人,本可以为严总而义无返顾、赴汤蹈火的;对人合的效益、待遇之好,他也是很清楚的;加之老总的青睐、提拔,自己一定运途亨通、前景可观;而且,这也可以实现他投身医药事业、振兴民族药企的理想——最近一年多来,在唐笑笑的讲解中,在他自己的接触中,觉得中国的医药界确实存在很多弊病,自己若能在其中做出一些贡献、解决几个问题,便既能建功立业,又能利国利民。这显然是一条“金光大道”啊!

但他也有许多顾虑:自己目前正在报社上班,编制、户口都还在这里,就这样彻底辞职去天津的药业公司打工,这合适吗?再者,如今刚刚结婚成家,却马上要离开妻子、家乡,远去北方,这怎么行呢?大家会怎么说他?妻子及家人没有意见吗?

姚湘对严总表示了自己的谢意,把他刚才的想法简要说了一通。但他并没说出自己的顾虑,只是说:“严总,这件事太突然了,让我再好好想一想,与家人再商量一下。过些天我再向您汇报好吗?”

严筱刚也并没有要姚湘马上表态。他表示理解,马上说:“那是当然,这可不是什么小事,你得多考虑几天,想清楚。我等你的结果吧!”

这天下午,又是姚湘与罗金川把严总、赵秘书二人送到机场,再飞武汉,去视察人合湖北办事处。

看着严总的飞机在蓝天白云里杳杳逝去,姚湘的心似乎也随之而走,很乱,很乱。

罗金川意味深长地瞅了瞅他,却并没有说什么。

6

咸宁市很快就到了。这是两湖(湖北、湖南)交界处的一座质朴、平常的中等城市,但也是两湖之间的一个重要交通军事要隘。当年北伐战争在此附近的贺胜桥、汀泗桥有过殊死较量,叶挺将军所率领的部队也在此打出了“铁军”的赫赫名号。

8条汉子下车后正准备找旅馆下榻,姚湘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打开一看,竟然是人合集团董事长严筱刚打来的。他赶紧让大家安静一下,自己则离开他们几步,按下接听键:“严总,您好!”

“姚湘,你现在在哪里?”听对方口气,似乎很是焦急。

“我们昨晚已经贴完湖南岳阳的传单,现刚到湖北咸宁。准备今晚就贴完咸宁,明天去黄石。——严总怎么了?”

“你赶紧回天津吧,这边有重要任务安排。”严总停顿了一下,“公司在人事上有变动,你将出任副总经理,但仍主管营销中心。”

“什么?”姚湘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个消息来得太快了!自己刚做营销总监才1个多月,竟又升为赫赫人合药业集团公司的副总经理了!可是这又有什么奇怪呢?在这个风雨飘摇、变故频起的年代,有什么事情不会发生?他是今年3月才进人合工作的,不是已经在短短3个多月里便连升三级,由第三销售经理、销售部经理成为营销总监了吗?

再说,尽管自己官升得很快,可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要人没人,且公司的名气并不够大、产品又不够好,与3月份刚到天津报到时春风得意的心情完全是两码事。那时候,自己原以为前程似锦,要干一番大事业了;而且,连堂堂大公司的老板也如此赏识自己,给自己如此高的位置,令他好不自豪、幸福!却没想到,由于突然而来、幅度太大的药品价格改革,导致全国药业一派萧条、混乱乃至破败、崩溃,而人合公司也成了这样一个烂摊子,所以,自己的升官、受到的所谓“重用”,其实并没什么值得夸耀的。

原来,这是天津人合药业集团公司营销总监姚湘,带着他的7个兄弟,在外地进行市场开发、产品宣传、招商纳员等工作。因为他是湖南人,所以就先从湖南做起;又因为省会长沙已经被一些更著名的老牌药企、名牌药品统领市场,所以就把主要目光放在一些地级城市上;再说,他是干传媒出身的,知道宣传普及工作的巨大价值。他们已经从公司出来10余天了,先后到过湘潭、株洲、衡阳、郴州、邵阳、永州、娄底、怀化、吉首、张家界、益阳、常德等市,昨天晚上刚刚做完岳阳市,今天方离开湖南地界,下一步就是湖北、江西、福建、广东、广西等省区。姚湘曾经做过人合第三销售部(即华南部)经理,就是管辖这6个省区的市场,在这块地盘上应该还是有一定基础的。

因为公司穷,他们只好住最便宜的旅馆,吃最简单的饭菜,与民工、百姓一起乘普通卧铺大巴;又因为公司处在存亡未卜的危机关头,许多高管与员工先后“跳槽”离去,姚湘这个“营销总监”简直成了“光杆司令”,手里没人,他只好另行拉扯队伍,把公司原第二销售经理章国珊升为营销中心副总监,即做他的副手,又请来老朋友、原人合驻湖南办事处主任罗金川大哥(全国各地办事处在此之前已在姚湘建议下全部取消),第一销售经理解凉、第四销售经理郝武军,此外他自己又选招了柴文杰、阳雷与叶占利三人(他们原本也都是各地办事处主任),于是新的营销中心的基本队伍形成了,而8人的宣传招商大军也便建立了,姚湘即带着他们义无返顾地离开公司,走向各地……

在选择这些部下时,姚湘综合考虑了他们的地域来源、经验基础、才干为人、社会关系,以及年龄、专业、学历、性格等各种因素,总体来说还是比较满意的。在人合,其员工基本上是老天津卫“土著”;姚湘这个队伍却都是外省人,彻底打破了本地人“近亲繁殖”的弊病。而他组建这个队伍,也不光是为了这场宣传招商行动,其实他还有更大、更长远的谋划。

风雨如晦,前途渺茫。在当时的全国医药行业背景与人合公司自身的形势之下,姚湘的宣传招商队伍毅然出征,下市场、闯江湖,招兵买马、吆朋喝伴,确实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味道。行业重新洗牌,动荡不宁;公司纷纷破产,人合自己也是吉凶难卜。毕竟,在全国的药企之林里,当时的人合排名并不是很高(其2000年的销售总额在全国仅排80名左右,光天津市就有好几家比它强)、名气并不是很大、产品并不是很好。那么,姚湘带领他的宣传招商大军四处“流窜”,就像大海捞针,或者说是广种薄收,究竟有多大用处呢?也难怪,10几天前他给严总打报告要带队伍下去时,严总还带着怀疑的神情问过他:“这有用吗?”姚湘当场说:“怎么会没有用呢?我觉得作用很大!”先且不说这样做究竟作用大不大、有多大,可是不这样做又能怎么办?

也正由于如此,姚湘对自己被提升为副总并没感到过于激动、兴奋。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马上回答严总:“好的,待我把这边的工作处理好,就赶回公司。”

严总的口气似乎有些轻蔑:“把你那边的工作处理好?我还是最初那句话,你这样做真的有很明显的效果吗?你还是赶紧回来吧,这边的工作更重要呢!哈哈!”

电话“啪”地挂了。

姚湘略有一丝不快,但心想人家既然是老板,就该是这样的做派啊!他赶紧回到兄弟们身边,却并没有说自己又升官了一事,只是对他们说:“刚才严总给我打电话了,说公司有重要事情,要我马上赶回去。你们几人仍然按原计划行动,由章国珊带队,罗大哥也多担待一下。若有什么变故,我会联系你们返回公司的;若没有什么变故,我还会继续回来,与大家一起走完我们的‘新长征路’。”

这时章国珊的手机响了,原来是有新短信,是公司总部他的朋友、原上司呼延庆(曾任营销中心总监,时任财务总监)发来的,告诉他姚湘已荣升副总经理。章国珊高兴地对周围的兄弟与姚湘说:“向大家通告一个特大喜讯啊!姚总,祝贺您荣升副总经理!刚才严总给您讲的就是这件事吧?你回天津就是去做职务交接的吧?”

姚湘淡淡一笑:“你小子的消息还真灵!”表示默认了他的说法。

“哟,姚哥又升官了,当副总了!大喜事啊,祝贺,祝贺!姚总请客吧!湘哥可别忘了咱兄弟们啊!”一群人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

“那是当然!有我的这一碗,就一定少不了兄弟们的那一瓢!我一回公司就给大家请功、加官,在场的各位总要出几个总监、副总监什么的,其他人就都是大区经理了。”

“好啊!姚哥可要说话算话!”

“咱还有过哪句话不算话的吗?好了,咱们办正事要紧。大家先找个旅馆住下,晚上还是照往日一样进行……哈哈,地下活动!我不在你们就听章、罗两位大哥的。我还是那句话,原则要清楚,细节我不抓。”

“听姚哥……不,姚总的。”

大伙找到车站附近的一家普通旅馆落了宿,姚湘交代了一些具体事务之后便与兄弟们分手了,一个人折身回长途汽车站,搭上到武汉的快巴,在武昌一下车,又迅速叫辆出租车赶往机场,搭乘晚上20:10到天津的航班,返回人合总部……

因为,他听严总那急切、紧张的口气,事情似乎不仅仅是自己升官这么简单,公司里可能还出现了别的什么轩然大波。

在从武汉到天津的客机上,姚湘坐在舷窗边,外面已经暮色沉沉,而他的心情竟莫名的阴郁、沉重,完全没有升官的快乐之感。他想起4个月前,也就是今年3月份,自己在从长沙去天津的客机上,在1万多米的高空,看到外面是一团团棉花状的、雪山般的巨大的白云,那次他是第一次去人合,是去报到接受新的工作,那时他是多么踌躇满志、意气风发;而现在,他却发现,局面哪有自己当初想象的那么美好?反而,一切是如此步履艰难、没有出路。

他知道,自己的不断升官,并不是人家真的赏识自己的才华,并不是真的重用自己,并不是要自己来享受、来风光的;相反,这是因为这家公司已经生命垂危、摇摇欲坠,人都走完了,所以位置空出来了,而他也就补上去了;再则,人家也只是从个人利益考虑,需要他去暂时支撑一下这个局势——说穿了,有点挡箭牌、替代品的意思。

他又开始回忆这几个月来的种种奇异经历……